『後來,婕媛的身體愈來愈差,索性就放棄了在法國的學業。』
『這麼說…… 婕媛在法國並沒有完成她的學業囉?』
婕媛的母親搖搖頭。此時的家駒也沉默了。
『原本以為婕媛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了,才決定讓她回到台灣來。沒想到…… 』
叩-叩-叩!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伯母!不好意思,打斷您和家駒的談話。』
『哦,是英吉啊!沒關係,該說的差不多都說完了。你是要找家駒吧?』
『嗯!是要找家駒。不過,不是我要找,是這兩位。』
他們不是別人,而是徐杰和高守,也就是曾在機場裡幫助過家駒的兩位記者。
『既然是要找家駒的,那這個房間就讓給你們好了。我到外邊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的。』說完,婕媛的母親便起身離去。她離去的背影看來有些孤單且無助。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今天不是假日,也不是什麼特定的日子,但機場內外擠滿了人。這些人是學校裡的校長、主任、組長和老師等,還有一堆學生列隊在歡迎著。有人拉著長長的紅色布條;有些則拿著廣播用的麥克風;甚至有的敲著鑼、打著鼓…… 場面十分熱鬧,陣容非常浩大。循著出機場的路線,再仔細一看,就在機場的右手邊,還有個人數約六十人的管樂隊。他們正在吹奏著只有重要官員或貴賓抵達時才會用到的“崇戎樂”。
『好,很好。等會的表現就要像現在這樣。』一位看似這個團體的代表胸有成竹的說著。
距離地面幾萬英呎的上方。
『Excuse me,when shall we arrive in Taoyuan?』
『At noon。』
『Thank you。』
和飛機上空姐交談的是一位年輕人,雖頂著一頭金黃色的頭髮,卻有著十足東方人的臉孔。在他的旁邊還坐著一位中年人。
『Boss…… 』開口說話的是那位中年人。
『快到台灣了,我們還是說中文吧?』
『是!老闆。您這次回去一定會有許多學校的管樂團爭相挖角的,有沒有什麼打算呢?』
『暫時還沒有。等我先見到老師再說吧?』
飛機緩緩下降,順利降落在中正國際機場的跑道上。
『怎麼樣,有看到人了嗎?』
『這麼多人要怎麼找啊?』
『不是有照片嗎,還不趕快拿出來對?』
『對喔!』急忙地從袋子中拿出了一疊照片。
『就是這張啦!』
又有許多旅客走了出來。
『到底有沒有啊?真是急死人了。』
『有了,校長,就是他啦!那個染金頭髮的年輕人。』
一群人擠到了這個年輕人的面前。
『你好!我是高志工商的訓導主任,這位是我們學校的校長。我們學校想請你到…… 』
『對不起!』年輕人快步離去,並不理會。
『不會吧,我話都還沒說完呢?』
『你在發什麼呆啊,還不快追上去?』
『喔!』
一群人又跑到了年輕人的前面。
『Stephen!幫我打發他們。』中年人擋在中間,不讓這群人接近。
『出來了,出來了,準備奏樂。預備,起!』
六十人的樂隊所吹出來聲響可說是響徹雲霄。
半推半擠地走了一段路,年輕人終於停了下來。他大喊了一聲:『Don't make so much noise!』。
這樣的音量蓋過了所有的聲音。包括樂隊在內,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很抱歉!我們Boss搭了二十幾個鐘頭的飛機,現在非常的疲倦。如果各位有事情要商量的話,改天再說好嗎?』
兩個人攔下了一部計程車離去,留下了一堆不知所為的人。
地點是在台灣管樂協會地下一樓的停車場。
葉秘書長正朝著自己車子停的位置的方向走去。他行走的速度相當快,看起來像是有急事。
正當他打開車門時,有人叫住了他。
『秘書長!我找了您好久,總算讓我在這找到您。』
『喔!是森祐老師啊,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和您商量全國管樂比賽相關事宜的。您現在有空嗎?』
『是嗎?不過,我現在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這事可以等我回來再說嗎?』
『很重要的人?可是…… 』
『不好意思,我的時間快來不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和我一塊去好了。我們在車上慢慢聊。』
林森祐心想:『能讓秘書長這麼緊張的,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去看看也好。』
『呃,好吧!那我和秘書長一起去。』
沒多久,車子上了快速道路。
『秘書長!請問…… 您說要去見的“重要人物”是指…… 』
『哦,也稱不上什麼“重要人物”啦!只不過是我曾教過的一位學生,他今天剛好學成歸國。好久沒見到他了,相約要一起去吃個飯。』
這個回答差點讓林森祐不知該如何接話。
『原來…… 原來如此。』
葉秘書長似乎早已看穿林森祐的心思。
『我想你會對“他”感興趣的。』秘書長語帶玄機地說。
林森祐未做任何回應。
『關於全國管樂比賽的事…… 』顯然林森祐對這“重要人物”並不感興趣。
『別急!難道你不想知道這所謂的“重要人物”是誰嗎?』
看到林森祐有些吃驚的表情,秘書長接著又說:『這個人你應該也聽說過?』
『我…… 我認識的人?』
『嗯!這個人就是應修齊。』葉秘書長回答。
『什麼?』
當年的管樂界流傳一句話:『北重鎮,南二中。』從這句話不難發現,這兩所學校的管樂團,各在所屬的區域佔有一席之地。其中的重鎮中學是北區的霸主,而二中指的就是曾拿過三次全國管樂比賽冠軍的第二中學。這兩所學校都培育過相當多的管樂人才。
全國管樂比賽是管樂界一年一度的盛事,參加的無論是個人或團體,都是從各地挑選出來的精英。於是,在這些管樂精英中也流傳著一句話:『重鎮有應修齊,二中有葉楓。』
這兩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在管樂的際遇上卻有著極大的差異。兩個人都在十七歲的年紀就拿下全國管樂比賽個人組的冠軍;兩個人之間唯一一次的交手,葉楓所代表的第二中學就以比較完整的素質擊敗了應修齊所代表的重鎮中學,那年也是第二中學第一次拿下全國管樂比賽的冠軍。
隔年葉楓就因氣喘而過世,應修齊也在重鎮中學畢業後,就到國外留學了。
如今的應修齊不僅是世界知名的法國號手,更拜入世界著名指揮家齊藤征爾的門下學習指揮,是齊藤征爾的得意門生。
『您的意思是說…… 應修齊打算回國來任教嗎?』
『這個還不確定啦!得看他個人有沒有意願囉?』
車子停在一間飯店的門口,葉秘書長獨自下了車,而林森祐則坐在車上。
林森祐仰望著天空,心裡暗自盤算著:『就算是應修齊回國,也不能阻止我這次要拿全國管樂比賽冠軍的決心。誰都不能阻止。』
十分鐘後,葉秘書長從飯店的門口走了出來。旁邊還有兩個人。一位就是應修齊,另一位則是他的助手Stephen。
『喔!我來跟你們介紹。這位是第一中學的管樂指導老師林森祐,而他就是我跟你說的應修齊。』
林森祐將應修齊全身打量了一下。
『您好!』應修齊跟林森祐稍微點了個頭。
『好…… 很高興認識你。』林森祐回答。
『老師,最近還好吧?』
『嗯!比賽快到了,所以比較忙。不過,知道你要回來,再忙還是要來跟你見上一面嚕。』秘書長笑著說。
『比賽,您是指每年的全國管樂比賽嗎?』
『是啊!說到全國管樂比賽,以你到國外待了那麼多年的經驗,你怎麼看國內的管樂比賽呢?』
『這……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一旁的林森祐雖假裝不在意,卻很認真地聽著他們兩人間的對談。他想知道,葉秘書長口中的高徒,曾到國外見識過,喝過洋墨水的應修齊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國內的管樂環境和國外有著極大的差異。看似健全的教育體系,只不過是軀殼;每年的管樂比賽在我看來,只是一種形式,沒有太大的實質意義。』
林森祐聽到這個回答,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一樣。因為這番話,他也曾聽別人說過,這個人就是陳家駒。他想起了當初還在第二中學時,和家駒的對話。
『家駒。』
『嗨,森祐老師。』
『最近練習的狀況怎麼樣啊?就快要比賽了喔。』
『比賽…… 』家駒低下了頭。
『怎麼啦?看你無精打采的,出了什麼事嗎?』
『老師…… 您覺得比賽的用意是什麼?』
『比賽的用意…… 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呢?』
『我只是覺得大家練得這麼辛苦,如果在這次比賽中拿不到冠軍,學校是不是就不再支持我們社團了呢?』
『不會的!你們這麼努力,一定會有好成績的。』
看著沉默的家駒,林森祐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想到國外留學嗎?』
『嗯!如果經濟狀況允許的話,我會想到國外看看。不要說留學,就算去旅遊,能夠看到不一樣的學習環境,那也就夠了。』
『那你就要加油啊!只要你拿下全國管樂比賽法國號組的個人優勝,就可以有申請到國外留學的資格,甚至出國的學雜費都全免喔!』
『我會盡力的。』家駒點點頭。
這時的林森祐似乎也知道了家駒內心裡的想法。
『家駒,那你對國內的音樂環境有什麼樣的看法呢?』
『我覺得台灣目前的音樂環境包含兩個主要的項目:(1)教育;(2)表演。可是兩者在台灣呈現非常大的差異。』
『教育和表演?』
『以教育管道來說,台灣算是蠻健全的。它可分為私人和學校的教學。像是所謂的音樂補習班,或是學童家長替學習者找個專屬老師之類的,都算是私人教學的範疇;學校的教育則包括基礎和專業,從國小、國中到高中、大學,甚至連學前教育都有。』家駒接著說。
林森祐也表示認同。
『那為什麼台灣的音樂演出水準,還是無法趕上國外呢?音樂對於社會大眾絕對有著極正面性的影響,重點在於社會大眾對於學習音樂和欣賞音樂上,有著蠻大的誤解。』
『誤解,你是說教育上出了差錯嗎?』
『不完全是。以私人教學的領域來說,這類的師資其實是很不整齊的。全憑家長和學習者自行判定,常會走了許多的冤枉路,造成不少困擾。其收費也沒有個標準。而學校教學也常會因學校政策上的的重視程度不同,導致某種程度的惡性競爭,家長擠破頭的把小孩往好學校送,教育資源與師資的差距一旦拉開,其內容與品質就有待商確了。』
『所以,你想要到國外看看,是嗎?』
家駒搖搖頭說:『台灣人普遍崇洋的心態,造成國內音樂人才的外流。許多職業級的演出團體已呈現疲乏的狀態,經營上顯得困難重重。台灣的藝文活動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少,卻無法提供個像樣的舞台,再加上相關規範與法令上的限制,侷限了表演的空間。就算出國留學回來,也不見得能改變什麼。』
不等林森祐回話,家駒接著說:『台灣的音樂教育影響最大的應該算是學校的基礎教育。它其實是最全面而且最廣泛的。這樣的音樂教育,若能夠讓所有的家長和學習者知道音樂的價值及功能,用正確的角度與方法去欣賞音樂,了解學習音樂的目的,不要再傳遞錯誤的訊息觀念,先從小地方做起,再去改變整個大環境,那麼就不失學習音樂的真正用意了。』
『你的想法非常成熟,我相信一定有些人能夠“DO SOMETHING”的。』
回到了現實,林森祐繼續聽著葉秘書長和應修齊的對話。
話說徐杰和高守兩個人來到了婕媛的家中,他們準備把已經剪輯好的帶子交給家駒。
『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徐杰拍著家駒的肩膀,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沉重。
『很抱歉!那天因為…… 』
也許是默契的關係,徐杰早已猜到家駒要說的,很明白地表示不在意。
『不過,該交給你的東西,我還是要拿給你的。』徐杰從公事包中將剪輯好的帶子拿出來,遞給了家駒。
『雖然我不曉得帶子裡的東西,對目前的狀況是否有幫助。但這個帶子經過剪輯後,我們發現到蠻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家駒問。
『這件意外事故,你應該報警處理了吧?』
『嗯!那你的意思是說…… 帶子裡…… 有線索是嗎?』
『是的!請問這裡有錄放影機嗎?』
『有的。』家駒將徐杰和高守兩人帶到了婕媛的房間。
第四章 雙雄
葉秘書長等人在國賓飯店吃飽後,準備將應修齊載回旅館休息。一路上,林森祐都非常注意應修齊的一舉一動。當然,應修齊也察覺到了這點。於是,話鋒一轉,應修齊將話題轉到了林森祐身上。
『森祐老師,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我,什麼…… 什麼問題?』
『您本身是第二中學畢業的校友,為何後來會到第一中學去任教呢?』
『這…… 』
『哎呀,不見得哪個學校畢業的,就得回到原來的學校任教吧?更何況…… 森祐老師在第一中學也有一段時間了,在他的帶領下,始終有著不錯的成績。』此時的葉秘書長見情況不對,便急忙地要將場面緩和下來。
『不錯的成績?但據我所知,第一中學好像還不曾拿過全國管樂比賽的冠軍…… 』
『沒錯!我就是要證明,就算離開第二中學,我還是有辦法拿下全國冠軍。』
這番話所展現的企圖心,讓葉秘書長和應修齊有些詫異。
『那你呢,你該不會想回到重鎮中學擔任管樂教練吧?』林森祐想藉此知道應修齊的下一步行動。
應修齊並沒有直接回答林森祐的問題。
『現在我只想休息一段時間,是否會回到重鎮任教?我會慎重考慮的。』
『是這樣嗎?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期待和你交手的那一天。』
看著應修齊離去時那自信的身影,林森祐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敵人除了陳家駒,又多了一個,那就是應修齊。他也知道,和這雙雄的對決,就快來臨了。
『家駒,怎麼啦,一個人在想些什麼?』英吉問。
『沒什麼!』
『剛剛來找你的那兩個人是…… 』
『喔!他們是商業周刊的記者。』
『記者?』
『先別提這個,我有空會再跟你解釋的。對了!你還記得森祐老師開的那台藍色保時捷嗎?』
『車子?如果他沒換車的話,應該就還是那台嚕,蠻好認的啊。那個時候開保時捷跑車的沒幾個,而且是這麼醒目的寶藍色。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那你還記得車子的號碼嗎?我是指車牌號碼。』
『車牌號碼啊?記不太清楚了。』
『你再仔細想想,這個真的很重要。』家駒說。
『別催我!我正在想唄。好像是…… XW…… 』
『是不是XW ─ 5168?』
『對啦!就是這個號碼。“我一路發”的諧音嘛,對吧?』
『那就沒錯了。』
『你問這做什麼?』
『我終於知道撞傷婕媛的人是誰了。』
『真的嗎?等等…… 你該不會認為是…… 』
『對!就是森祐老師。』
『怎麼可能?婕媛出事的地方是在桃園,森祐老師幹麻沒事跑到那去。』
家駒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