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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地,俊山和淑櫻回到了國內。他們回到國內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鑄造樂器的大師 — 孫役謀。在這之前,時間必須稍微往前挪一下。
 
孫役謀是鑄造樂器的大師,在國內可說是碩果僅存。和他齊名的張雲寬、李先賢兩位師傅都已先後去世。高齡85歲的他,身體卻還十分硬朗。滿頭的白髮和爽朗的笑聲成為他最大的特徵。
 
大約是在四年前,孫役謀大師曾經到美國去參加全球樂器的展示會,大展中有許多樂器便是出自他的手筆。當時,定居在加拿大的俊山和淑櫻也出席了這樣的盛會。在展示會後,他們和孫役謀有了進一步的交談。
 
『孫老前輩,我們是李宏彬老師的學生,久仰您的大名。』俊山客氣地說。
 
『喔!原來你們是宏彬老師的學生啊。』也許是因為他鄉遇故知的關係,孫役謀顯得十分開心。
 
『是的!我是曾俊山。她是宏彬老師的女兒,叫做李淑櫻。』彼此間互相點了個頭。
 
『你們怎麼也會來參加這次的展示會呢?』孫役謀好奇地問。
 
『其實,我們是專程來找您的。』
 
『找我?』
 
『嗯!我們想請您幫忙鑄造一把樂器。』
 
『這…… 不曉得你們需要什麼樂器?』
 
『是一把法國號。』
 
『這可是個大工程,須要耗費不少時間。』
 
『我知道。不過,您在台灣是享有盛名的鑄造樂器師傅,所以…… 』
 
『你錯了!我從事鑄造樂器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時間,唯一沒有做過的樂器就是法國號。看來,要讓你們失望了。』
 
『難道…… 連您都沒辦法嗎?』俊山失望地說。
 
『你們為什麼不直接購買呢?雖然法國號不容易鑄造,但以目前世界上製造樂器的水準,應該不難找出適合的樂器吧?』
 
這樣的問題讓俊山和淑櫻難以回答。
 
『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那倒不是!只不過我們希望這把法國號是純手工,而且品質是最好的。您鑄造樂器向來講求高品質、純手工,正好符合這樣的需求。』
 
『就算我有能力,我也不敢保證做出來的法國號能符合你們的需求。老實說,我曾經到過Paxman樂器公司,去看他們製造法國號的情形。你們應該知道,Paxman公司是世界知名的法國號生產公司。爲了研究法國號的製造過程,我曾經在那待過三個月。』
 
『結果呢?』俊山問。
 
『一把純手工的法國號,少說也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甚至要好幾年,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麼說…… 我們的念頭必須打消嚕。』
 
孫役謀沉思了一會。
 
『你們真的相信我嗎?』
 
『孫前輩,您…… 是答應幫我們鑄造樂器了嗎?』
 
『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但能夠在有生之年,完成一把法國號,未嘗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呢?』
 
『真是太感謝了!』俊山開心地說。
 
『先別高興的太早。我剛剛也說了,鑄造法國號需要很長的時間。特別是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什麼時候能完成還是個未知數。』
 
『這把樂器是要送人的,時間上並不急迫。我們目前定居在加拿大的溫哥華,預計四年後才會回台灣。到時候再去拜訪您,順便拿樂器。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四年?我想想…… 時間上應該是足夠的。』
 
『那就先謝謝您了。』
 
於是,他們之間做了這樣的約定。


第五章  承諾
 
爲了這個承諾,孫役謀在這四年可說是吃了不少苦頭。鑄造樂器本是件浩大的工程,更何況是他從未接觸過的法國號。除了再次回Paxman公司,更花了許多功夫去學習其製造過程,稱得上是盡心盡力。
 
這天,俊山和淑櫻來到了台中的后里。眾所周知,后里是全台灣鑄造樂器的聖地。他們也想藉此機會,好好地見識見識。
 
同時,為了自己的子弟兵,宏彬老師也帶著家駒、英吉、有珍三個人來到了后里,準備選擇適合的樂器。
 
『你們看,是俊山和淑櫻老師!』有珍興奮地大喊。
 
『爸!』淑櫻看到多年不見的父親,也激動地落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想不到會在這遇見你們。』宏彬老師拍著淑櫻的肩膀。
 
『老師,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裡呢?』英吉疑惑地問。
 
『這是秘密,等會再跟你們說。』俊山神祕地表示。
 
『那你們呢?怎麼也會來這…… 』淑櫻問。
 
『哦!我們是來選購新的樂器,學校的樂器大多都不能使用了。』
 
『學校,是指二中嗎?』
 
宏彬老師點點頭。
 
『那你們就是來找孫役謀師傅的囉?』
 
『咦,你們怎麼知道啊?』有珍不解地問。
 
此時,俊山和淑櫻對看了一眼,並很有默契地一起笑了出來。
 
『看來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俊山回答。
 
『你們也是來找孫役謀師傅的?』英吉吃驚地問。
 
『沒錯!』

 
一行人到了其住所,來迎接他們的就是孫役謀本人。
 
『怎麼來了這麼多人,該不會是來看我的吧?呵呵呵!』熟悉的笑聲再次傳來。
 
『孫老前輩,好久不見了。』開口說話的是宏彬老師。
 
『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你…… 身體應該無礙了吧?』
 
『託您的福!不過,這輩子大概都得坐在輪椅上了。』
 
『唉,真是造化弄人。先到裡頭,讓我好好招待你們吧!』
 
『這些是我的學生,他們打算重新整頓第二中學的管樂團。特別是這位,他是我的接班人。』宏彬老師指著家駒說。
 
『能夠成為李宏彬的接班人,想必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孫役謀看了家駒一眼。
 
『孫老前輩,您應該還記得四年前的約定吧?那把法國號就是要送給他的。』俊山趕緊提醒樂器的事情。
 
『我當然記得!不過,說到樂器…… 你們來晚了一步。』
 
『來晚一步,這是什麼意思?』俊山問。
 
『我的確鑄造出一把完美無缺的法國號,那可說是我畢生最得意的作品之ㄧ。可惜的是,昨天有位年輕人來把它買走了。』
 
『什麼,您把它賣了?』俊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囉!他出了非常高的價錢,而且他也絕對夠資格擁有這把樂器。』
 
『可是…… 您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別激動!約定歸約定,但我總不可能人家出了這麼高的價錢,還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他到底是誰?還有,所謂非常高的價錢是多少?』淑櫻問。
 
『上百萬,是個天文數字。』孫役謀回答。
 
『上百萬,他瘋啦!花這麼多錢買一把法國號?』一旁的英吉聽到都嚇傻了。
 
『嗯!這價錢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宏彬老師也不太敢相信。
 
『可以請問孫前輩這個人是誰嗎?』俊山問。
 
『我想這個人你們應該不陌生,他就是當年重鎮中學的樂團首席,也是當今最受矚目的法國號手 — 應修齊。』
 
『什麼?居然是他…… 』在場的人都發出驚嘆的聲音。
 
『以他的條件,是絕對有資格拿這把法國號的。』孫役謀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得意。
 
『家駒,原本這把法國號,是我和淑櫻老師要送你的禮物。現在看來…… 希望落空嚕!』
 
『哦!不要緊。其實,是誰拿走這把法國號,我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我真正感興趣的是…… 』家駒突然把話停了下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英吉好奇地問。
 
『孫老前輩!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家駒問。
 
『我…… 請問吧?』
 
『請問…… 您和葉楓學長是什麼關係?』
 
這個曾經是第二中學管樂團中的傳奇人物,再次被家駒提到。
 
『這…… 唉!弄了半天,還是被發現了。』孫役謀走到牆邊,把他和葉楓在十幾年前的合照拿了下來。
 
『我是葉楓的外公,國內知名的建築大師葉全哲正是我的女婿。』
 
『您是葉楓學長的外公?』包括宏彬老師在內,大伙都感到非常驚訝。
 
『你是怎麼猜到…… 』
 
『我是根據兩個疑點提出這個問題的。第一就是剛剛在牆上的那張照片;第二就是我曾經看過葉楓學長拿的小號上面刻著您的大名。當時,他只告訴我上面刻的名字就是幫助他拿到小號優勝的人。所以,我才會猜想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你的觀察力真的很敏銳。你說的那把小號,就是當年在他比賽前,我親手鑄造好送給他的。照理來說,新的樂器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讓它發揮既有的音色和音質。沒想到,葉楓只花了兩天的時間,就完全掌握住這樂器的特質,還用它去參加比賽,拿下小號組的優勝。雖然他是我的外孫,但我還是要忍不住稱讚他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管樂奇才。只可惜他…… 難道真的是天妒英才?』
 
『我想,在葉楓學長的心中真正感激的並不是因為這把小號幫助他拿到個人組的優勝,而是您鑄造樂器時,那份不悔堅持的心。那樣的關心,是彌足珍貴且無法代替的。』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叫陳家駒。』
 
孫役謀開朗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屋子。
 
『好!現在換我問你了。你認識應修齊這個人吧?』
 
家駒點點頭,並表示前陣子兩個人才見過面。
 
『那你對他的評價如何?』
 
『評價?我不懂您的意思…… 』
 
『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說直接點 — 就是你認為…… 他和葉楓誰比較強?』
 
『我個人認為是應修齊。』
 
『你說什麼?』孫役謀看起來有些動怒。
 
『天啊!家駒,你搞什麼啊?你明知道他是葉楓學長的外公…… 』英吉在一旁提醒家駒。
 
『不過,要是論天份,任何人都無法和葉楓學長相提並論的。這是我的看法。』家駒正視著孫役謀。那樣專注又肯定的眼神,讓他不得不折服。
 
『說起知名的法國號手,不曉得你有沒有聽過丹尼斯‧布萊恩(Dennis Brain)?』孫役謀笑著問家駒。
 
『您是說那位因車禍而英年早逝的法國號奇才 — 丹尼斯‧布萊恩?』家駒回答。
 
『沒錯!就是他。』
 
『怎麼您會提到這位法國號手呢?』
 
『他那精準而獨特的音色,演奏時察覺不出一絲緊張的氣息,充滿自信與戲劇性。他的莫札特法國號協奏曲更被後世奉為圭臬。』
 
『法國號手常因為在台上緊張而失誤,這也是它的困難處之一。我聽過這四首法國號協奏曲的錄音,如果沒記錯,應該是他和指揮大師卡拉揚的合作。』家駒說。
 
『當年,我有幸見上他一面。聽這四首曲子,彷彿就像是莫札特為了布萊恩所寫的。聽見他吹奏華格納的《齊格菲主題》,那吹奏號角的英姿就好似栩栩如生地呈現在眼前,而且也就是他那高超的技巧,能夠在法國號演奏曲目不多的大前提之下,致力讓法國號提升到與樂團相平行的獨奏地位,對後世的貢獻極大。』
 
『該怎麼說呢?後世讚美他的吹奏像猛鷹般。每當他的法國號一出現,感覺就像是冬日裡的太陽,照得人身心舒暢。他可說是歷史上首位著名的法國號大師。若不是他英年早逝,我們這些後輩根本就望塵莫及。』
 
『看來你對他挺了解的。』
 
家駒只是微笑不語。
 
『你跟我到一個地方,我有個東西要送你。麻煩其他的人在這稍待片刻。』孫役謀對家駒說。
 
孫役謀帶領著家駒到了他私人的樂器房。這裡連其他的鑄造師傅都不曾進來過,可見孫役謀對這個地方的重視。
 
『你把這個樂器盒打開。』孫役謀說。
 
『好的。』家駒按照指示打開了黑色的樂器盒。
 
『這是…… 這是自然號。』
 
『你有吹奏過自然號嗎?』孫役謀問。
 
家駒搖搖頭。
 
『你要不要試試看?』孫役謀將樂器盒裡的自然號拿給家駒。
 
『我沒多大的把握。』家駒謹慎地看著手上的自然號。
 
『別急!我想先知道你對法國號的歷史了解有多少?』
 
『法國號的歷史?』
 
『你可以當作這是我對你的考試。我想試探你夠不夠資格擁有這把樂器。』
 
『它的前身應該是獵號(Corno dicaccia),與現今法國號最大的不同在於管子的捲法與拿法。在巴洛克時期就成為樂團的編制,由於演奏上的需要,管子被捲小,稱之為和聲號(Corno d'armonia)。這種舊式法國號沿用了許久,為了有所區分,又稱之為自然號(Corno naturale)。』
 
『你好像真的把它當成考試一樣,回答的很仔細。』孫役謀笑著說。
 
『我只知道這些。』
 
『那現在換我來告訴你什麼是自然號。自然號只能吹出自然泛音,主要是藉由更換插管、拔管以及手伸進揚音管,來改變它的音律與半音。就算現代法國號誕生後,自然號仍然被許多演奏家所使用。』
 
『自然泛音,是指單純地靠唇膜振動嗎?』家駒問。
 
『你自己試試看囉!』孫役謀回答。
 
大約半個鐘頭的時間,家駒便吹出所有的自然泛音了。
 
『這把樂器好吹嗎?』孫役謀問。
 
『雖然我是第一次使用自然號,不過我很喜歡它的音色。感覺上比法國號更突出。』
 
『它可是需要較高的演奏技巧,才能展現完美的音色。你是個適合的人選,既然這樂器跟你有緣,就當作是我送你的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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