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有沒有暖和點?」

「有,謝謝。」

到了外婆家,看到外婆早已開著客廳的燈在等著。記憶中的外婆總是胖胖的,大概也只有老弟敢說她是“大塊呆”。

梳洗過後,外婆安排了客廳裡那房間給我和雅堤休息。

-叩!

「阿儒啊,這裡有牙刷、牙膏給你們明天用,阿嬤先來去睡覺了喔!」

「謝謝阿嬤。」

「你外婆人蠻好的。」雅堤坐在梳妝台前整理剛洗好的頭髮。

「是啊,我們這裡的人都很好客。」

「你跟你外婆都說台語嗎?」

「對,不過,說國語我外公聽得懂。」

外婆是道地的閩南人,如果跟她說國語,大概會是雞同鴨講的狀況,還好我的台語說得還算流利。

「那你外公呢?」

「他的身體不好,多半都在自己的房間裡休息,這個時間已經睡了。」

「你外公是什麼樣的人呢?」

「讀書人。」

「嗯?」

「外公是公務人員,在漁會工作,在那個年代,他大學畢業的學歷算很高,也很難得的了。不過,他很早就從漁會退休,主要就是身體不好的關係。」

「他們會喜歡我嗎?」

「外公、外婆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外公,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沒看過他生氣,是個非常溫和的人,跟我一樣……」說著說著我自己都覺得想笑。我走到梳妝台的位置,就在雅堤的後方。

「妳的頭髮好香喔……」我將雅堤的長髮放在手心上聞。

「唉呀,你是變態唷!哪有這樣聞人家頭髮的?剛洗完頭髮,當然是香的,不然你的臭的喔……」

「對啊,我的是臭的,不相信妳聞聞看…… 」我故意拉我自己頭髮去給雅堤聞。

「不要啦……」雅堤很快地閃躲過。

我突然驚覺到:「我們好像太大聲了,現在快一點了說……」

我和雅堤兩個人同時間做出要安靜的手勢(右手的食指都豎在嘴唇前):「噓!」

「那他們會喜歡我囉?!」雅堤又問了同樣的問題。

「一定會的。」我肯定地點點頭。

就這樣,在累了一天後,我們兩人躺在床上很快地就睡著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三天兩夜的行程,一下子就結束。我們去了宜蘭市區、頭城,還有冬山河的親水公園。
 

回歸正常生活,兩人依舊忙碌的,但我們還是每天都會通電話。

「哈囉,你在幹麻?」是雅堤打來的。

「我在打企劃書。」

「喔,那你還記得後天是什麼日子嗎?」

「嗯……什麼日子?」我故意裝傻。

「吼,你故意的喔?!」

「呵呵,妳的生日嚕。」

「你打算送我什麼啊……」

「還沒想好耶。」

「唉唷,真是沒誠意。」

「誠意……」

我記得我聽過一套有聲書,作者是醫師作家侯文詠。他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他曾說過:『他這輩子,沒聽過比“誠意”更叫人害怕的東西。』這時我的感受和他是雷同的。

爲了“誠意”這兩個字,我決定豁出去了。

我自己動手做了一張卡片;利用約十五分鐘的時間,寫了一首歌,打算在雅堤生日那天送給她。

寫歌這事没什麼好提的。卡片?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我是沒什麼審美觀念的人,手又不靈巧;別說是什麼手工藝品,連畫畫我到現在都還處於幼稚園階段;搞不好很多幼稚園學生,畫得都比我好看許多。

「呼,這樣應該像樣吧?!」我像是完成了革命大業般,桌上被我弄得一團亂。不過,最起碼要送雅堤的卡片有完成。

另外,寫下了一首歌,歌名叫做「遺憾」。
 
-遺憾-

風吹拂過我的眉間,
看著妳那沉睡的臉;
那燦爛依舊、不曾改變,
曾經讓我傾心留戀。

雨過天晴更顯淒美,
看著黃花落葉片片;
看人來人往、不斷尋找,
似曾相識的容顏。

我不想造成任何的遺憾,
只想和妳共度每個明天;
我不想看見、也不想聽見,
那些對妳不好的謠言。

我不想造成任何的遺憾,
只想和妳分享所有喜悅;
到花開花謝、妳會看得見,
我對妳已沒有埋怨。
 
感覺有點故技重施。唉,寫歌送女孩子,這大概是我把馬子的第一千零一招吧?!
 
雅堤家住高雄小港的二苓,那算是小港最熱鬧的一個區域;老家則是在大林浦,生日那天,我和雅堤一起到高雄大林浦,那是我第一次到那。 

從屏東市區騎摩托車到那,差不多要一個多鐘頭的路程。我們先到大林浦外僅有的一間7-11,買了一些零食和飲料,休息了一會後,才進入“南星計劃”裡頭。
 
「呼,終於到了,好遠的一段路。」我將摩托車停好。
 
「哇……」雅堤像是迫不及待地跨過鐵欄杆,獨自跑到堤防邊大喊著。
 
「這就是妳說的海邊嗎?」
 
「嗯。」
 
「很棒的地方。」
 
「雖然比不上你外婆家那邊,不過這裡是我小時候最常來的地方。我爸還在的時候,他常帶我來這。」
 
我和雅堤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邊吹海風、邊吃零食。
 
「看得出來妳很喜歡這裡。」我對雅堤說。
 
「那你呢,你喜歡這裡嗎?」雅堤反問我。
 
我笑著點點頭。
 
「這裡現在在整修,已經不像過去這麼多人來這,而且空氣變得很糟,就連我最喜歡的海風都不像過去那樣。」雅堤的表情愈說愈落寞。
 
「不會啦,我還是覺得這裡很棒。」
 
「你知道嗎?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喜歡這樣……」雅堤站起身,做出深呼吸的動作。
 
「幹麻……」
 
她拉著我的手,要我跟她做同樣的動作。
 
「有沒有覺得這裡海風的味道很棒?」
 
我的確享受到一陣很清爽的海風。我望著雅堤,她的眼睛是閉著的,我抓住她的手,能體會到她是非常沉醉並享受著這海風帶來的舒暢感。
 
「你要跟我一樣啊,要閉起眼睛才能享受這一切。」說完,雅堤的眼睛,隨即又閉上。
 
我是很沒安全感的人,大概除了睡覺、休息,很少看到我會閉眼睛超過10秒以上;但那一刻,我真的照著雅堤說的去做,閉起了雙眼,享受著這一陣又一陣的海風。
 
「來啦!妳先坐下來,今天是妳生日,我有東西要送妳。」
 
「什麼東西啊?」
 
「等等,妳先把眼睛閉起來。」
 
「為什麼?」
 
「不要問啦,先把眼睛閉起來就對了,相信我。」
 
「好,相信你。」雅堤聽話的將雙眼閉著。
 
「不能偷看喔。」我從背包裡拿出前一晚做好的卡片,攤開在雅堤的面前。
 
「先說好,看了之後,不能笑喔……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雅堤睜開眼睛。
 
「生日快樂,這是我做的卡片,希望妳會喜歡。」
 
雅堤沒有說話,但我看得出來她的眼眶帶著淚水。
 
「怎麼了,不喜歡我做的卡片嗎?」
 
「不是……我只是想到,我們交往也有一段時間了,這是你第一次做卡片給我……看來你真的有進步了。」這時的雅堤才破涕為笑。
 
「我還有一樣東西要送妳……」我從背包裡頭拿出了一本大學上課用的原文書。
 
「你該不會想送我原文書吧,那我會想打你。」雅堤笑著說。
 
「才不是呢,是信紙。夾在書裡比較不會弄皺。」
 
「你寫信給我唷?!」雅堤略帶撒嬌的口氣說著。
 
「不光是這樣,裡頭還有一首歌,那是爲我們兩人的感情所寫下的。」
 
「遺憾,為什麼要叫“遺憾”,跟我在一起,讓你有這樣的感覺嗎?」
 
「不是這樣的。之所以命名“遺憾”,是因為我不想我們的感情中出現這兩個字。」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寫的詞,很有感覺,它可以唱嗎?」
 
「它是有曲的。」我點點頭。
 
「真的嗎,唱給我聽……」
 
「清唱,不太好吧?」
 
「哎唷,難道連只唱給我聽都不願意,這不是你爲我寫的歌嗎,不當面唱給我聽,那還有什麼意思。」
 
拗不過雅堤的請求,我只好硬著頭皮,獻醜了。
 
反覆唱了兩遍之後,我發現雅堤也會跟著哼起這歌的旋律。我拿出了我珍藏的小口琴;在我的伴奏下,雅堤看著歌詞,輕哼著這歌。她依偎在我身邊,輕靠在我的肩上。我多麼希望那一刻,時間能爲我們多做停留。

看著夕陽西下,天色也漸漸晚了。
 
「肚子有點餓了,妳有想到晚上要吃什麼嗎?」
 
「嗯……有了,我帶你去吃滷味,那家的滷味超讚的!」
 
 雅堤說的那間賣滷味的,剛好開在來的時候,我們買零食的那間7-11斜對面。
 
「小姐,你要的滷味好了,總共120元。」
 
「謝謝。」
 
「這麼多才一百二,真是便宜又大碗。」我不敢相信地說。
 
「對啊,這裡的滷味便宜又好吃,尤其是它的醬汁,你嚐嚐……」雅堤弄了一個沾有醬汁的米血給我。
 
「好香的說。來,妳也吃一個。」我也用筷子夾了一塊豆干給雅堤。
 
我們兩人坐在滷味攤旁的階梯上,階梯的後面是座廟。
 
「好捨不得走。」
 
「我們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不多,但這也讓我們更珍惜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嗎?」我安慰著雅堤。
 
我和雅堤的感情平淡卻細水長流;我們在一起三年,經歷過最煎熬的日子。像雅堤的母親、我外公相繼過世;不管對我或是雅堤,都是非常大的打擊。
 
雅堤的母親過世之後,我發現她有了很大的轉變,不僅個性變得十分獨立,也慢慢會對自己的人生做規劃。這也迫使我必須更加努力。
 
我必須承認我不是一位好男友,因為我是直到我們交往的最後一年,才認定雅堤是我這輩子想定下來的對象。
 
我不是那種看到就會一見鍾情的人,我比較相信感情會隨著時間的累積愈來愈深。

-執著-

因為有妳,所以存在,
真心對待,沒有人能替代;
認真的灌溉,有一天妳明白,
天長地久,不會更改。

因為有愛,充滿期待,
小心翼翼,怕妳受到傷害;
努力地付出,手中緊握的愛,
山盟海誓,值得信賴。

妳知道至少還會有我,
我的執著妳會懂;
在每個愛情港口為妳停泊,
真摯的心毫無保留。

妳知道至少還會有我,
我的執著妳會懂;
用我的承諾有妳的允諾,
我會在妳的左右。

上面這闕詞的創作時間,比“遺憾”要早幾天,但所要強調的感覺是差不多的。
 
對於分手這件事,是我到現在都無法理解的;也許是我做得不夠好,但我真的非常努力地想挽回這段感情。
 
我猜想:她可能是爲了先前兩人的爭執而不開心。
 
「怎麼……還在爲前幾天的事生氣嗎?」
 
雅堤搖搖頭。
 
「那怎麼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
 
「没。」
 
雅堤的表情,顯得心事重重;她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你怎麼會過來……」兩分鐘後,雅堤打破沉默。
 
「其實,我是和皓志一起來的;想說沒什麼事,過來看看妳。」
 
「喔,原來是這樣。」
 
平時的雅堤,不太可能這樣支支吾吾。於是,我決定直接問她。
 
「妳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我……」
 
「到底什麼事?」
 
「你確定你真的要知道……」
 
不知道這算不算處女座的直覺,我隱約可以感覺到雅堤要跟我說的事情,但我就是想聽她親口跟我說。
 
「方便跟我到一個地方嗎?這裡有外人……」
 
「嗯,只要不會耽誤到妳的工作就好。」
 
就這樣,雅堤帶我進到一間類似儲藏室的地方。
 
「說吧,是不是關於我們感情的事?」
 
雅堤一進到儲藏室,就一直低著頭。突然間她哭著對我說:「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
 
頓時,我的胸口像是被某種重物重擊般,重重地搥了一下。
 
「為什麼?」我冷冷地問了一句。
 
「可以拜託你不要問原因嗎?是我對不起你……」
 
「妳應該很清楚我的個性,任何事情我都一定會追根究底的;就算要分手,妳也要給我個理由吧?!」
 
雅堤仍舊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雅堤搖搖頭。她留著長髮,我看不清楚她的臉,但我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是哽咽的。
 
「那是為什麼?」

「可以不要問嗎……」
 
「如果是因為前兩天的事,我願意道歉;我只是不希望妳出事而已。」
 
「我知道,跟那件事無關。」
 
「那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嗎?」
 
「不是。」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我的情緒稍微激動了起來。

「我……我喜歡上了別人。」雅堤緩緩地說出我最不想聽到的那句話。
 
好痛,真的好痛,這次不僅是被重擊,就彷彿已經被重擊的胸口又被人用刀劃上了幾刀。
 
我無奈且無力地跪了下來。
 
「你不要這樣……」雅堤使盡力氣想將跪在地上的我拉起。
 
「不,妳聽我把話說完。」
 
看著淚流滿面的雅堤,我把這幾天的心情全說了出來。
 
「也許三年對妳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我而言它是獨一無二的,是我人生最值得回憶的一段,我願意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再給彼此多一天的時間,做最後的考慮好嗎?」
 
「你先起來,不要跪在地上……」
 
「就當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吧?」
 
雅堤聽到我的請求,她也點頭答應了。
 
事已至此,我似乎屏棄了所有的自尊,想爲這段感情做最後的努力。

-永恆-

這感情包含很多東西,
並不是只有感覺而已。
有我的愛情,滿滿的回憶;
請妳用心瞧仔細。

這感情包含很多東西,
並不是三年時間而已。
有我的努力,守護著情誼;
請妳好好去珍惜。

盼我倆的愛直到永恆,
用最深的情將她完成。
努力編織的美夢,如何才算完整;
生命之中,無怨無恨。

盼我倆的愛直到永恆,
時間再久我都願意等。
一生只愛妳一人,不管傷有多疼;
付出之後,滿心安穩。


這曲是我高中所寫的,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詞填,就在雅堤跟我說分手的那晚,我一個人待在書房裡將它完成。

那晚我一夜未眠,早早就躺在床上,但腦袋裡都想著和雅堤交往的點點滴滴。
 
我想著:雅堤曾跟她的幾個好朋友說過,她大概再也遇不到比我對她更好的男生。
 
我想著:在爭執前,我們還一起過生日,還一起去阿里山和墾丁玩。
 
我想著:如果沒有這爭執,我們的感情是不是可以繼續?
 
可是雅堤說:『跟爭執無關。』那到底是爲了什麼?
 
這幾年,我不斷地透過各種管道打聽雅堤的消息,可是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音訊全無。


「先生,這是店裡招待的小點心,希望您會喜歡。」

一句話劃破了沉寂,我回到了現實。

「好,謝謝。」

「您好像對這裡蠻熟悉的,以前有來過這裡嗎?」

我沉思了一會,接著點點頭。

「可惜,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突然,我發現吧檯裡的兩女一男,都擠到我的位置上來。其中,一個女服務生,手上還拿了一本雜誌,並不停地端詳著我。

「怪不得我覺得您很面熟,原來您就是這期雜誌上的封面人物。」

「雜誌?」

「就是這本囉!」

「哦,原來是“朵拉”雜誌,他們效率蠻好的。一個星期前才接受的專訪,這麼快就出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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