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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四十分鐘前就該回來?』
 
『嗯!林醫師是這樣說的。他和家駒的談話早在四十分鐘前就結束了。』
 
『那…… 他會去哪裡呢?』婕媛問。
 
『家駒也真是的!和林醫師結束對話後,就應該直接回來,怎麼人就不見了呢?』有珍著急地說。
 
『我想…… 他可能是出去買東西了。畢竟,婕媛從醒來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家駒也許是擔心她的肚子會餓,出去買些吃的了。』英吉幫自己的好友找了個不錯的理由。
 
按照英吉對家駒的了解,他當然不會認為家駒結束對話後,就直接跑去買吃的東西,而不顧躺在病床上的婕媛。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那麼單純,家駒應該是去做別的事,這件事還非常重要。英吉會這樣告訴婕媛,只是不想讓她擔太多心。
 

『非常謝謝你們的幫忙。』家駒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真是不好意思,也許是角度或畫面的問題,好像什麼都沒拍到。』拿著攝影機的仁兄搔著頭顯得有點難為情。
 
『還說是個專業的攝影師呢,裡面起碼有長達10分鐘的鏡頭是對著天空的。你唷,該退休了啦!』另一位故意調侃他。
 
『沒關係!看過帶子之後,我多少有點頭緒了。』
 
『對了!搞了半天,都忘了自我介紹。其實,我們是商業周刊的。我姓徐,單一個杰字,是商業周刊的記者;他是跟我一起跑新聞的專業攝影師,叫做高守。事故那天,我們本來是要採訪界陽企業的洪文光董事長。沒想到人沒訪問到,卻遇上…… 』他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家駒。
 
『嗯!我知道。』家駒表示明白並點點頭。
 
『你已經知道我們的身分了?』
 
『在進辦公室時,您曾打開過包包,那時候我就有看到裡面有本商業周刊,看來是未發行的草本,一般人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東西,再加上旁邊還有位攝影師,我大概就猜到你們的職業了。』
 
『喔,原來如此,你的觀察真細微。』
 
『我可以請教你們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請說。』
 
『老實說,我對機械方面的東西是外行。不過,這種攝影機有沒有可能經過剪輯後,在角度或畫面上有更清楚的呈現呢?』
 
『理論上是可以的。這不像普通的V8,的確是可以透過剪輯的技術,使得畫面變得比較清楚而且精緻。』

『嗯!』
 
『不過…… 如果攝影機沒拍到的畫面,那就算有再好的技術,也是無法呈現的。除非是合成啦,呵呵。』
 
『不!只要能清楚點就行了。』
 
『清楚點,你是不是有發現了什麼?』
 
『我也不確定。可不可以再麻煩你們一件事…… 就是帶子剪輯好後,可以立刻通知我嗎?』

 
『這個嘛…… 好!希望到時候這卷帶子能幫上忙。』

『那就先謝謝了。』
 
『不會。』
 
『耽誤你們很多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哪裡,身為專業的周刊記者,起碼要有基本的職業道德。如果帶子裡面真的有重要的線索,我們卻不提供,就有違自己的良心了。只是…… 車禍那個女孩是你的…… 』
 
『她是我的女朋友。』
 
『那她現在…… 』
 
『她目前的狀況還算穩定。』
 
『好吧,我看得出來你現在很掛念她,趕快回去醫院陪她吧。』
 
『那帶子的事情就麻煩你們了。』
 
『沒問題!』
 
雙方在握手之後,留下了聯絡的方式,便各自離開了機場。
 

家駒回到了醫院。他在醫院的停車場遇到了英吉。
 
『家駒,你可回來了。』
 
『怎麼了?你怎麼會在這,是不是婕媛出了什麼事?』
 
『喔!別擔心,婕媛沒事。你到哪裡去了,我還是詢問過醫院的服務台,才知道你出去了。看你的表情蠻嚴肅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嗯!我剛從機場那裡回來。』
 
『機場,為什麼去那邊?』
 
『我總覺得婕媛出車禍的事…… 沒那麼單純。』
 
『怎麼說,有什麼不對勁嗎?』
 
家駒搖搖頭。
 
『我也說不上來。總之,覺得怪怪的。所以,就去了機場一趟。』
 
『來!這個給你。』英吉把剛到便利商店買的東西交給了家駒。
 
『這是…… 』
 
『哦!我剛跟婕媛她們說你可能去買吃的,總不好兩手空空的回去吧。』英吉回答。
 
家駒很快地便明白英吉的意思。
 
『謝謝你啦!害你說謊了。』家駒拍了一下英吉的肩膀。
 
『哎呀,這是善意的謊言嚕!』
 
兩個人笑著回到了病房。
 

剛過晚間的11點。婕媛吃過東西後,也躺在病床上睡著了。
 
『有珍…… 』家駒輕聲地喊著。
 
家駒躡手躡腳地走到有珍旁邊,深怕吵到睡著的婕媛。
 
『什麼事啊?』有珍回答。
 
『我跟英吉出去一下,婕媛就拜託妳了。』
 
『啊,不會吧?你們兩個都要出去…… 』
 
『噓!我只是和英吉在病房外談點事情。如果婕媛醒了…… 或是有什麼事的話,就出來通知我一聲,可以嗎?』
 
『嗯!』有珍點點頭。
 
『謝囉!』

站在201號的病房外,英吉先開口說話。
 
『有什麼事要說的嗎?』
 
『英吉,你知道嗎…… 我現在不曉得該怎麼辦?』

『是婕媛的事嗎?』
 
『嗯…… 』

『林醫師怎麼跟你說?』

『他說…… 婕媛可能會…… 癱瘓。』
 
『癱瘓,難道…… 是因為下半身沒有知覺的關係?』
 
『車禍的撞擊力太大,醫師已經把受創的子宮移除了。婕媛可能…… 』
 
『什麼…… 你的意思是婕媛…… 』
 
家駒難過地流下了眼淚。
 
『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我能多注意一點,也許…… 』
 
『家駒…… 』
 
『我該怎麼辦?我實在沒辦法開口…… 這對婕媛來說…… 打擊太大了。』
 
『我認為過些時間再讓婕媛知道會比較好。』
 
『我反對!』

『有珍…… 』英吉和家駒同時喊了出來。
 
『你們這樣瞞,能瞞多久呢?再說婕媛遲早會知道的。』
 
『我…… 』家駒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你們居然連我都想瞞…… 婕媛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小聲點!妳真的想現在就讓婕媛知道嗎?』英吉趕緊阻止。
 
這時候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躺在病床上的婕媛是醒著的。她的下半身雖失去了知覺,耳朵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家駒他們談話的內容。
 
『有珍……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瞞妳的。』
 
『家駒,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還是要問你…… 你打算瞞婕媛到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別逼家駒了,有珍。以婕媛目前的身體狀況,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受不了的。』
 
『可是…… 』
 
『有珍,妳聽我說。我們先瞞過這段時間,等到婕媛的病情穩定,再慢慢讓她知道,可以嗎?』英吉安撫著情緒近乎崩潰的有珍。
 
『那…… 總得讓婕媛家裡的人知道啊?』
 
這似乎是三個人在這個晚上所達成的唯一共識。可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事情並不像所想的那麼順利。
 

三個星期後,一份婕媛的醫療報告出爐。此時的她,在語言的表達能力上已無法像正常人一般。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覺;行走全都得仰賴輪椅及他人的幫助;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林醫師…… 我不懂您的意思。為什麼好端端地會出現…… 這種症狀。』家駒問。
 
『這點我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 這不是一般的併發症。』
 
『對不起,我還是不懂您的意思。車禍有可能導致這種情況嗎?』
 
『簡單來說,這份醫療報告中所呈現的,有百分之九十都在我們掌握的範圍內。當然,這也包括目前病人的復原狀況。比較難理解的就是這個…… 白血球異常過多。按照常理來判斷,這不像是一般的併發症。』
 
『白血球…… 異常過多?』
 
『是的!請問…… 病人本身有無某種先天性的疾病,或者是病人的家屬是否曾出現過這樣的症狀?』
 
『什麼樣的先天性的疾病?』
 
『像是曾罹患過…… 白血症之類的疾病…… 』
 
『這…… 婕媛的身體一向很健康的,也不曾聽她說過有家人得過這樣的病。』
 
『是嗎?那就怪了。』
 
『醫師,有沒有可能是醫療報告出了問題呢?』

『我不能說沒這個可能。但…… 所檢驗出來的其他數據都很吻合,就這白血球的數值…… 實在太過誇張了。如果說是報告出了問題…… 這機率可能不高。』
 
『那…… 婕媛…… 她會怎麼樣呢?』
 
『你不用擔心,病人的狀況,我們會持續追蹤。有進一步的發現,會再通知你的。』
 
『謝謝您,醫師。』家駒回答。
 

家駒走回病房,只見婕媛一個人躺在病床上。
 
『妳醒啦!咦…… 英吉和有珍呢?』
 
『他…… 他們…… 去…… 買東西了。』婕媛很仔細地表達出她想說的話。
 
『抱歉,放妳一個人在這。我剛剛到診療室找林醫師,他跟我說妳恢復的很快喔!相信我…… 妳一定會好起來的。』
 
婕媛點點頭,眼角上泛著些許的淚水。
 
『妳怎麼了,怎麼哭了呢?』家駒用手帕拭去婕媛臉上的淚水。
 
『沒…… 沒事。』
 
『妳要有信心,知道嗎?』家駒緊握著婕媛的手。
 
『我…… 我…… 有點…… 口渴,你…… 可以…… 幫我…… 倒杯水嗎?』
 
『口渴嗎?好,妳等會喔!』家駒走到茶几旁,不過茶几上的保溫瓶中已經沒水了。

『哎呀,保溫瓶中已經沒水了…… 沒關係,一樓有飲水機。妳等我一下,我到樓下裝,馬上回來喔!』家駒拿著保溫瓶旁的玻璃杯準備到一樓去裝水。
 
雖然只是短短的距離,但家駒總覺得不太對勁。當他裝滿水,要轉身回病房時,竟不小心將玻璃杯打翻在地上。
 
『糟糕!我怎麼這麼不小心…… 』家駒正要撿起玻璃碎片,就聽到二樓走道上有護士跑出來大喊。
 
『不好了,201號的病人自殺了。』護士急忙地衝進病房。
 
『201號病房?』一時情急的家駒,被玻璃碎片割傷了手。不過,他也顧不得手傷和地上的玻璃碎片,趕緊跑回病房。
 

『婕媛…… 』家駒跑回病房,不過他被一名護士阻擋在門外。
 
幾分鐘後,病人宣告不治。
 
『很抱歉!我們盡力了。病人已經…… 』主治的林醫師低著頭說。
 
『不會的…… 婕媛…… 她不會死的…… 』家駒推開護士,到了病床前。
 
『婕媛…… 婕媛…… 妳回答我啊?妳只是累了在休息,對吧…… 妳說過不會丟下我的…… 』病人依然沒有反應。家駒跌坐在地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請冷靜點…… 這是病人臨終前,手上緊握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封信。我想,應該是病人要留給你的。』林醫師將一封沾有血漬的信紙,交給家駒。
 
信裡的字跡並不工整,但筆劃非常地清楚。家駒知道這封信是婕媛忍著身體的疼痛與不舒適,用最後的時間所寫下的。他將信緩緩打開,仍舊不發一語。
 

親愛的家駒:

當你看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離開,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這次不是法國,而是一個更遙遠的國度。記得我曾說過:如果人的生、老、病、死是可以選擇的,那我希望我是那個可以照顧你一輩子的人。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就像革命烈士林覺民慷慨赴義時,所寫的“與妻訣別書”一樣。我寧願是那在背後承受寂寞、痛苦的人,而不是你。
 
其實,你那天和英吉、有珍在病房外的對話(關於我的病情),我都聽到了。我並不在乎自己是否會癱瘓,就算不能完全好也無所謂,但為什麼…… 對我來說,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是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女人的。請原諒我自私的決定。
 
也許你已經知道我罹患白血症的事情。那是兩年前的事了。當時,主治的醫師就曾警告過我,千萬不能再出意外,否則情況會不可收拾。我很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既然時日無多,又何必連累你們呢?
 
你不一樣。我一直覺得你擁有別人所沒有的音樂天賦,現在機會來了,就該好好把握,不應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少了我,你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
 
最後,答應我,讓第二中學的管樂團回到當年的盛況。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糟糕,身體又開始不聽使喚了。這應該是最後一封信了吧?我累了…… 真的累了……

永遠愛你的婕媛絕筆

此時,病房內傳來手機的震動聲。震動的聲音並不大,只是病房內太安靜,反而使這震動的聲音被突顯出來了。
 
『喂!』家駒冷漠地接起了電話。
 
『請問…… 是陳先生嗎?』
 
『嗯!』同樣是冷漠的回答。
 
『喔!我是徐杰啦,還記得我嗎?』
 
『有…… 有什麼事嗎?』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託我剪輯的帶子已經弄好了,有驚人的發現喔!』
 
『是嗎?不過…… 已經不重要了…… 』家駒將電話放下,面無表情的坐在地上。手機並未掛斷,仍聽得見對方傳來的聲音。
 
『喂…… 喂…… 陳先生…… 陳先生…… 』


五天後,婕媛的遺體被運回南部。
 
地點是在婕媛家裡的正廳,在場的都是她的親朋好友。惟獨缺少家駒。
 
家駒一個人待在婕媛的房間,看著之前所拍下的照片和錄影帶。婕媛的母親走了進來。
 
『她是個好女孩吧?』
 
『伯母…… 』家駒本想起身,卻被阻止。
 
『沒關係,你就坐著吧。』
 
『有件事情一直沒讓你知道,就是關於婕媛罹患白血症的事。』
 
『可以告訴我嗎?她不是在國外留學…… 怎麼會…… 』
 
『在婕媛要到法國的那年,主治的侯醫師就診斷出她有白血症。我們還是在醫師的同意下,才讓婕媛到法國留學的。沒想到,惡化的情形出乎意料地快。第二年就讓婕媛辦了休學,到加拿大養病。暫住在淑櫻家中。』
 
『是…… 淑櫻老師嗎?』
 
『嗯!很抱歉隱瞞你那麼久。』
 
『那…… 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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