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所描述的事情,對我來說影響蠻大的。在心情上,我已經無法和當時做聯想。觀念上,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改變。換成是現在的我,可能還是會堅持當初的想法,但對社團卻已失去執著的心。  


我是個不太擅長用言語表達自己的人。然而,透過文字、音符這些加以物化的東西,卻可以使我盡情地抒發所有的一切。

擔任社團幹部的這段期間,一些牆上的標語、招生的簡章及文字都是出自我的手筆。聽說有的學弟、妹因此慕名而來,我不太清楚這件事的真實性,也無法得知這樣的人數有多少?但至少,Sue 就是因此入社的。

『請問,這裡是管樂社嗎?』開口說話的是一位長頭髮的女孩,她的旁邊還站了一位短頭髮的女孩。

『嗯…… 妳們是一年級的新生嗎?』我那時正在社團門口張貼海報。

她們點點頭。

『好!妳們進去找社長,就是現在站在前面的那位。』我用手指著約十一點鐘方向。

約莫五分鐘後,她們又走了出來。在這期間,我看到她們前後選了長笛、豎笛、小號、薩克斯風四種樂器。看起來,應該是想將她們送到我的部門(法國號)。

『如何?找不到適合的樂器練?』我笑著對他們說。

『其他的部門都差不多額滿了,我覺得法國號如果有女生來練,好像也蠻不錯的!』Ji(社長)在一旁加油添醋地說著。

你覺得?唉!我倒認為是個爛攤子。 我走進社團內部,將法國號拿了出來,並且牛刀小試地吹了幾首流行歌曲後,站在一旁看她們的反應。

『不錯吧﹖﹗雖然樂器長相有點像蝸牛,可是吹出來的聲音還蠻好聽的。』我們偉大的社長正極力地說出不知道算不算恭維的稱讚?

有點像蝸牛?我感覺我在一瞬間做出了跌倒又爬起來的動作。

在 Ji 的授意下,我將法國號交給了短頭髮的女孩。

『哇!好重!』她的表情看起來像被人踹了一腳。

我並未理會她,還是將指法以及吹奏的方式做詳細的說明(我很懷疑,她到底聽懂多少?)。

搞了老半天,她還是吹不出任何聲音。 由於她們兩個人的個子很小,最後我便建議她們,選擇較小型的木管樂器,分配樂器的結果,長頭髮的女孩選了薩克斯風,短頭髮的女孩則選了豎笛。

咦﹖﹗總不能一直以長、短頭髮來區分吧?填寫報名表,長頭髮的叫 Arvind,短頭髮的就是 Sue 。

依照前面對人在性格上的分類, Sue 也是屬於那種極悶騷型的。她是個基督徒,在某些習慣上是有所限制的,這卻不影響彼此間的感情。

聽她說她是因為看了我的海報才入社的,就因為海報上寫了這麼一句,別讓你的三年高職生涯留白,她覺得很有道理而深受感動。

我很難想像,難想像的並不是會有人因此入社,而是這年頭怎麼會有人相信這種鬼話?剛開始,她覺得我有點嚴肅,似乎不太好親近。慢慢地,我卻變成所有學長中和她們這些新生處得最好的。

社團在那個時候正處於顛峰,對新生的要求就提高很多,有許多不堪負荷的新生就退社了。而 Sue 卻堅持地留了下來,最後她們這一屆只剩十個,大概走了一半。

那時候演出的機會非常多,常要東奔西跑。練習的地方也常換,除了我們社團外,還有兩個國中的管樂團,因為他們也是同一個指導老師,便常在一起練習。可別看他們的年紀輕,程度還挺不錯的。

一到星期假日,我們就必須起個大早,先趕到學校拿樂器,再以飛快地速度踩著寶貝「鐵馬」到練習的場地。由於有三個學校,為求公平起見,所以每個星期就換一次場地,到各校的練習地點。三個學校的距離都很遠,路程都是以「公里」的單位來計算,就算踩「鐵馬」的速度再快,拖了個又重又大箱的樂器,可能會連笑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有那個心情了。我必須強調一點,另兩個國中學校實在是沒有通勤上的困擾,因為他們都是坐校車或老師的專車,理由是他們的年紀比較輕,容易發生交通危險。

唉…… 這關年紀什麼事?要發生交通危險,還有年紀大小的分別呀!不過,這也是老師體貼國中生所付出的苦心,卻害苦了我們這群高中生。

偏偏老師是個超守時主義派,最討厭別人遲到,尤其是練習的時候。如果你敢不到,那也就不需要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唉!很不幸地,又輪到最遠的練習場地。

哇!不到 7 點,社團本部一堆人正拿著各自的樂器,確定沒有問題之後,匆匆踩著「鐵馬」往練習的地方騎去。前後不到 10 分鐘的時間,社團只剩 Ji、Yao、我三個人。

『咦?有沒有看到我學妹?』薩克斯風的首席 Yao 開口問到。我想他應該是指 Arvind 。

『哎呀!你不說我都沒發現,好像 Sue 也還沒來?』身為社長的 Ji 此時發現狀況不太對。

『要不要打個電話給…… 咦?外面好像有人來了。』聽到有人的腳步聲的我,將注意力轉到外面。 果然,兩個人氣喘如牛地跑了進來,看樣子應該跑了蠻長的距離。

『對不起,我們兩個人沒有交通工具,所以…… 』 Arvind 非常努力地想要說完這句話。

『好了,沒關係啦!我們現在有三部腳踏車,扣除 Yao 的那部不能載人,我和 Peter 剛好一人載一個。』咱們偉大的社長又在出餿主意了。

一人載一個?沒搞錯吧!我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快 7 點 40 分了,想要在 20 分鐘內趕到那裡,就算一個人騎都不太能辦到,更何況要載人。

就在距離目的地約 100 公尺的地方,時間已經超過 10 分鐘,我看見一台白色轎車從旁邊反方向開過,再仔細一看,居然是老師,他的表情好像不太開心。

停好腳踏車後,只看見三個學校的社員愣在那邊。廣大的操場上,除了一堆人不知所為的坐在那,絲毫聽不到原本應該有的練習聲。

經過 Ji 問明原因後,果然老師是因為幾個屏工的社員遲到而大發雷霆(這其中還包括兩位高級幹部的二年級學長),早在 15 分鐘前就宣佈不練習了。

隔天,老師把我們所有的社員狠狠地刮了一頓。 練習完畢,大夥準備收拾樂器,我卻發現 Sue 哭了。

『妳怎麼回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走到她旁邊,試著了解她哭的原因。

她搖搖頭。

『那…… 為什麼哭了呢?還是…… 和班上同學吵架?』我真的是盡我所能說出她可能會難過而哭的原因了。

『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要遲到的,因為…… 我的腳踏車壞了,所以…… 對不起!我…… 』她帶著哽咽的語氣,接接巴巴地將話分成了好幾個部分。

『又沒有人怪妳,別放在心上。老師只是針對遲到這件事,並沒有特別針對誰?就算有…… 他大概也只會找那個豬頭社長麻煩。』我語帶輕鬆地表示。

其實, Sue 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很容易被當時的情境所影響,每當事情發生時,都會以為是自己的錯。可是,若說她是一個會虛心檢討錯誤的人,卻也不完全正確,只能說她是個很情緒化的女孩子,常因莫名的原因而落淚,有點任性帶著些許善解人意的女孩。

她的家裡是賣茶葉的,我們經常跑去她家喝茶。為了找尋適合的販售地點,總共搬了三次家。我常笑她,古時候有個孟母為了給她的兒子找個好一點的讀書環境,搬了三次家,搏得「孟母三遷」的美名,她們家是否也想如法炮製(只可惜,她不會泡茶,只喜歡喝飲料和吃零食)?

可能是家裡只有我和老弟兩個人,很渴望有個妹妹,再加上 Sue 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和她家中的人也都相處得很好,便認她做了乾妹。

基本上,她還算蠻聽話的。很多事也會問過我之後再做決定,我們之間保有相當程度的尊重。

有一次,社團內部起了非常大的衝突,這樣的衝突差點導致我和 Sue 之間的決裂。當時的我已經畢業有一段時間,而雅萍她們也升上了三年級。可能因為某些言語傳達上的疏失,搞得一、二年級和三年級之間弩拔相向。於是,二年級的社長便希望我回去解決這件事。

『我不知道三年級的學長、學姐們到底還願不願意待在社團指導學弟妹們?否則為何連升旗時都不出來幫忙?難道連升旗都沒辦法出來嗎?也許你們的課業很繁重,但學弟妹們不能沒有人教啊?』二年級的社長(Wang)以充滿疑問的口氣說著,看他的樣子似乎很無奈。

『你是現在的社長,有這個義務和責任帶好學弟妹們,別把所有的過錯推到我們三年級的頭上,社團的練習情況變得這麼差,學校那邊給我很多不好的評價,說你總是利用空堂的時間去打籃球,放任社團的學弟妹們,你又怎麼解釋?』三年級的前任社長(Wanju)反駁,看他的樣子似乎很不滿意現任的社長。

『那你們真的是因為課業的關係才抽不出時間來社團的嗎?整天說補習,所以沒時間來社團,你們對社團又盡了多少力呢?我知道我做的不好,但我已經很努力了…… 』看到 Wang 的表情和聽到他說話的語氣,我忍不住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兩年多來,我們三年級的為社團付出了多少心力?我們從未有過怨言,在我當社長的時候,不也是如此?我還是撐過來了。我承認的確不完全是因為課業的關係,而是目前的社團表現太差,讓我們很失望,甚至不想來…… 』 Wanju 很生氣的說,我看到他從原本坐在椅子上到後來站著發言(嚴格說起來是站著罵人)。

大夥沉默了一段時間,約 5 分鐘後,我開口說話。

『大家都是同一個社團的,就像是一家人,沒必要為了這些事傷了彼此間的感情。三年級的目前必須面對聯考的壓力,或許 Wang 做的不好,所以讓你們很失望。在場的沒有人會抹煞掉你們兩年多的苦心,但至少你們放學以後可以抽個時間過來一下,告訴一、二年級的學弟妹們應該做些什麼?哪怕是 5 分鐘也好!對不對?』

『 Peter 學長,我不知道三年級的是不是真的有很大的壓力?可是有很多一年級的學弟妹問我,為什麼三年級的學長、學姐們都不常來?我該如何回答?現在很多一年級的學弟妹已經開始有樣學樣了,難道就這樣下去嗎?』發言的是二年級的 Feng ,她也是目前社團的幹部之一。

『什麼叫做不常來?看看你們現在練習的狀況,一年級的學弟妹看到我們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樣,連聲招呼都不會打,一點社團的倫理都沒有,你們這些社團的幹部都不會約束嗎?還有…… 』 Wanju  這回真的按奈不住了。

『你們連來都不來,還要學弟妹們打招呼,有些可能連你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Peter 學長畢業這麼久了,他來社團的次數可能都比你們多,如果要說付出的心血,你們比得上他嗎?這一陣子,都是他在帶我們團練,而你們呢…… 』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

『 Peter 學長,你管得太多了吧﹖﹗把想說的話全都說出來,早在要來之前,我們就已經知道有這場「批鬥會」,既然他們把你搬了出來,那就把我們退社好了。反正,這種社團我們也待不下去。』Wanju 說出了讓我難以相信的話。

批鬥會?我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個名詞出現。

管得太多了吧﹖說真的,我很驚訝!在社團這麼多年,就連一些比我年長或同屆的同學都不會跟我說出這樣的話。在那個時候,我只有一個想法,你算老幾呀?我並沒有針對 Wanju 說的話提出反駁,一旁的 Wang 卻無法接受。

『剛才你說的社團倫理,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社團倫理?』

『這是 Peter 學長逼我的。』 Wanju 冷冷地說。

我逼你的?被打敗了,徹底地被打敗。

『說夠了沒有,我在社團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到底要變成什麼樣子?你們才開心呢?』我拍著桌子大聲喝止他們繼續吵下去。

我獨自一人走出社團,猜想著剛才萬居說的每一句話,感覺到十分難以理解。

晚上,我和幾位一、二年級的學弟妹到公園去,或許他們知道我的心情不好,所以都顯得非常沉默。幾個人走在只有些許路燈照射出來的燈光下,那樣的燈光下映照出來的影子,感覺是如此清晰。就如同 Wanju 所說的話,不斷地在我腦海中盤旋。

『我的心好痛,就好比有人正拿著刀子狠心地劃著。幾年來,我付出的時間、心血,不問代價地將我所知、所學,傳送給社團的每個社員,就連 Wanju 他們也是我親手帶出來的。然而這…… 就是我所換來的報酬﹖﹗』那一瞬間,我難過地哭了。

『Peter 學長別這樣!至少,還有我們是站在你這邊的。』Feng 走到我的身旁,以鼓勵地口吻說著。

『對呀!我相信總有一天 Wanju 學長會後悔他所說的這些話。』Wang 接著說。

後悔?我不禁笑了一下。如果有個人拿刀捅了你,害你身受重傷,甚至絕望。事後發現錯了,跑到你面前說後悔,你會原諒嗎?

不會!絕對不會!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我一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不會把所有的事情混為一談。 Wanju 是個直腸子的人,認識這麼多年,可以說很清楚他的個性。姑且不論他說這句話的用意為何?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而他這樣的態度是錯的。以「原諒」這兩個字來說,我可以原諒他這樣的態度,卻無法接受他所說的這些話。再強調一遍,我絕對不會原諒他,所說的這些話。

發生這件事後,Sue 寫了一封信給我。說真的,這封信在當天就被我弄丟了。我可以記得的是,信中的內容除了批判我的過錯之外,就是她認為我不顧彼此間的情誼,竟聯合一、二年級的一起「批鬥」他們,這樣內容的信整整寫了三張信紙。

又是「批鬥」這兩個字。令我更驚訝的是,她認為我不顧彼此間的情誼。

我無法理解的是,在他們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沒錯,我和他們這群認識的時間的確比社團的一、二年級還要久,在所謂的感情上也比較好。但這件事跟所謂的「批鬥」有關聯?就如同 Sue 信中所說,他們和我認識這麼久,為何不支持他們?我有說過不支持他們嗎?應該沒有。那又哪裡來的不顧彼此情誼的說法呢?在他們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和我認識這麼久,我是一個會說出所謂「批鬥」字眼的人嗎?一連串的問題,是我所無法理解的,也是我在回 Sue 信中所提出的疑問。

「謠言」是很可怕的,但真正可怕的是「聽說」這兩個字。

「聽說」 Peter 學長聯合一、二年級的社員要來「批鬥」三年級的。 我不想追究這樣的話是如何傳出的?只知道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是很薄弱的,不管是認識再久的時間,只要涉及利害關係,再溫馴的人都會變得…… 不可理喻(或者說不可原諒)!

和 Sue 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變得很微妙,我是指在這所謂的「批鬥會」之後,特別是 Wang 。他和 Sue 是乾姐弟,卻因為這件事害得兩個人頗為尷尬。雖然,這件事是以誤會收場,但他們彼此也都清楚地知道這所產生的化學反應,引起的連鎖風波,不斷地衝擊而來。

首先,是在指導學弟上,兩個人起了不小的爭執,再來是 Sue 認為 Wang 對她的態度不像先前一般,最後演變成像普通的學姐弟的關係,你絕對無法想像, Wang 和這些三年級的原先的感情有多好,就因為所謂的誤會,變得無法形容。

該怎麼形容呢?我想應該這麼說,他們還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在某些觀念的認同上,有一定程度的不同。 Wang 不能接受他們的所作所為,而 Sue 他們卻無法茍同椿淋的無理態度。

他們還是會一起出去,只是次數減少、藉口變多、遲到不斷、抱怨不停。這是我和 Wang 不同的地方,我不能說這件事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介於他們之間,的確有些難為之處,可是針對這點,我自認拿捏的很好,依然和他們保有十分良好的關係。

 Sue 高工畢業後,考上台北的一所私立二專。由於距離很遠,電話費太貴,只好又回到最原始的方法-寫信聯絡。我們平均每個星期通一封信,我會告訴她最近的一些狀況,她也會告訴我在那邊的情形。直到現在,她依然是我最關心的老妹。那她之前寫的信呢?難道沒有影響到彼此間的感情,我不知道她怎麼認為?那封信我早弄丟了,就當它不存在吧﹖﹗

1998‧12‧19  於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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