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來到了第一中學的管樂練習教室。

林森祐獨自在練習教室的走道上,他想起了過往的一些事情,不禁流下眼淚。此時,第一中學的三年級成員鴻盛走了進來。

『老師,您沒事吧?』鴻盛見狀,立刻走到旁邊。

『喔,別擔心,老師沒事,只是太開心了。』林森祐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

『鴻盛,你聽老師說,人一定要懂得把握機會。所謂:「人往高處爬」。只要有能力,不怕被瞧不起。』林森祐拍著鴻盛的肩膀,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老師,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什麼都好,不管是在校的成績、人際的關係,甚至是在音樂造詣和樂器的演奏能力上,都算得上出類拔萃。不過,你洞悉事情的能力還是不如…… 』

『啊!我想到了。“那個人”就是當年第二中學的學生指揮兼法國號首席。』

『老師,您到底在說什麼啊?從進來到現在,我都不曉得您在說些什麼。』只見鴻盛充滿疑問的表情。

『在我十年的管樂教學生涯裡,雖不敢說教過所有類型的學生,但有兩位絕對是“頂尖級”的。』

『頂尖,您是指我們團裡的嗎?』

『不是!在團裡,就屬你和柏鈞最優秀了。就算在現在全國高中的管樂團裡,也找不到幾個像你們這般的程度。可是,我說的這兩位卻是“職業級”的。』

『職業級,這樣不公平啦!您怎麼可以拿“職業級”的來跟我們比呢?』

『呵呵!我所謂的“職業級”,是指他們在高中時,就已經達到那樣的程度了。』

『是嗎,是哪個學校的啊?』

『在還沒有來這裡任教前,我是第二中學的分部指導老師,主要是負責銅管部門的。』

『您說的是縣內的第二中學?』

『沒錯!就是他們。你可曾聽過“管樂十三翼”這個稱呼?』

『嗯!好像有。我記得一年級的時候,有聽學長們提過,說他們曾締造管樂史上唯一的三連霸。因此,得到這樣的美稱。』

『我永遠忘不了那次的比賽情形,那是我聽過最棒的演出。』

『可是…… 他們為什麼都不出來參加比賽呢?』

『哼!如果不是他們的指導老師太過固執的話,也不至於會這樣。』

『太過固執,您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第二中學的嗎?』

『我只是不想一輩子寄人籬下。好了!不談這件事。其實,“管樂十三翼”除了指13個樂器部門外,還泛指 13 位的部門首席。其中,影響力最大的就是當時的社長利英吉和學生指揮陳家駒。一個對內,一個對外,簡直就是無敵的搭檔。』

『他們學的樂器是…… 』

『利英吉是長號,陳家駒是法國號。有蠻多地方你們是很類似的,你也曾是社長,柏鈞則是學生指揮;你學法國號,柏鈞是長號首席。』

『您說的兩位“頂尖級”學生是指他們嗎?』

『嗯!他們都曾拿過全國管樂比賽個人組的優勝。論程度,兩個人不相上下;論個性,卻有極大的差異。利英吉果敢積極,社團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他處理;陳家駒內斂沉穩,平時不擅言詞,但熟悉事務的人都知道,他洞悉事情的能力才是社團茁壯的關鍵。』

『原來如此。』

『嗯!當時第二中學的整體程度很平均,每個樂器部門的首席都很強,但還是要以這兩個人為主。』

『我還是不懂,既然他們那麼強,怎麼會…… 』鴻盛看到老師的神情,便不敢再追問下去。

『人要識時務,他們就是看不清現實的狀況,才會落得如此窘境。不過…… 』只見林森祐又低頭不語了。

『不過什麼?』

『喔,沒什麼。』林森祐像是怕被看穿心事般,匆匆結束和鴻盛間的對話。


家駒上完課回到家中,只有家慧一個人在。

『大哥,你回來啦。』在廚房的家慧,聽到開門的聲音,趕緊跑了出來。

『嗯!妳今天不用實習嗎?這麼早就回來了。』家駒略顯疲憊地表示。

『對啊!你大概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吧?』

『今天,是什麼重要日子嗎?』

『我就知道,今天是小妹的生日啦!我正在準備,好給她一個Surprise。』

『哎呀,我都忘了這件事了,真是糟糕。妳準備的如何,需要幫忙嗎?』

『嗯,差不多了,只等小妹回來囉!剛剛我就是以為她回來了,才會急忙跑出來的。』

『對了!等慶祝完小妹的生日,我還得去看老師呢。』

『大哥,宏爸…… 他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嗎?』家慧指的是宏彬老師。除了家駒外,她們習慣這樣的稱呼。

家駒搖搖頭。

原本還不錯的氣氛,又因為談到這樣的話題,陷入了低迷。

『我回來囉!』正在門外拖鞋的就是家駒最小的妹妹 ─ 家雯。

家駒和家慧彼此示意了一下。這是為了不讓剛剛的氣氛延續,以免影響到大家的心情。

『你們怎麼啦?都站在門口,有客人要來嗎?』

『沒事,妳快去洗個手,準備要吃飯嚕!』家慧拍拍家雯的肩膀。


『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 』桌上擺了一個蛋糕,這是這幾年來,家駒家裡最開心的一天,四個兄弟姊妹就這樣高興的慶祝著。

家慧是大姐,年紀比家駒小2歲,目前擔任國小的實習教師;家韻和家慧同歲,比家慧晚一分鐘出世,兩個人是雙胞胎姊妹,目前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唸的是新聞系,希望能成為專業的新聞主播;家雯的年紀最小,明年準備要考大學,目前是高中二年級的學生。

家駒身兼二職;家慧和家韻正值實習階段;家雯唸的是明星高中,常得在學校自習到晚上八、九點才能回家。一家人雖住在一起,卻難得抽出時間來聚會,若非家雯的生日,可能都在各忙各的。

家駒看到這樣的情景,不禁悲從中來。

『大哥,你怎麼了,沒事吧?』一向細心的家慧,看到了難過的家駒,不禁疑惑地問。

『喔,沒事。』家駒用手拭去眼角的淚。

『大哥真的對不起妳們,這幾年過得這麼辛苦,連相處的時間都少的可憐…… 』家駒拍著家雯的肩膀難過的說。

『別這樣嘛!如果…… 不是你,搞不好我們都流落街頭嚕。』一向調皮的家雯,用無厘頭的幽默,化解了這樣的尷尬。

『呵呵,妳唷!真是拿妳沒辦法。』家駒終於笑了。

『是啊,大哥!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你不用太擔心我們。倒是你…… 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囉!』家韻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邊擔心地問。

『我,怎麼擔心起我來?』家駒有點莫名其妙地表示。

『對啊!當初你和婕媛姐感情那麼好,不會因為她到法國去留學個幾年,就影響到你們之間的感情吧?』家慧也跟著附和。

『嗯!其實,我和她還是有在連絡。聽說她將在今年取得博士學位,預計暑假就會回到台灣。』

『真的嗎?那這麼說,我今年暑假就可以看到婕媛姐囉!』家雯趴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手握著電視的遙控器,一手拿著吃剩的蘋果,開心地說著。

『那太好了,你和婕媛姐又可以再續前緣嚕!』家慧也顯得十分開心。

『到時候,可能是我配不上她了。你看,光是學歷,就差了一截。她是博士,而我只是普通大學的畢業生。婕媛的父母親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又怎麼會分隔兩地呢?』家駒雖是這樣說,但他的心裡始終只有婕媛一個人,只是礙於現實條件,才會如此洩氣。


當時,在社團有兩對令人稱羨的情侶。一對是利英吉和李有珍,另一對就是陳家駒和江婕媛。


【桃園中正機場外】

『呼!終於回到台灣了。』開口說話的就是當年第二中學的社長利英吉。

英吉在第二中學畢業後,就到奧地利去留學,目前已經取得長號的博士學位。然而,他有件事情仍耿耿於懷,就是獨自一人出國留學。

原本保送出國留學的有兩個名額,一個是他,另一個則是家駒。可惜的是,家駒放棄了這個名額。

五年了,英吉才又踏上這塊熟悉的土地。

他先是和有珍取得聯繫,卻在猶豫該不該打電話給他最好的朋友家駒。

『嘟… 嘟… 』電話持續响著,英吉的心也跟著起伏不定。

『喂!請問您找誰?』電話的另一頭,是家駒最小的妹妹家雯。

『喔!請問…… 陳家駒在嗎?』

『嗯,不好意思,他剛剛到醫院去了。請問您哪裡找,有什麼事需要我轉告他的嗎?』

『啊!你是家雯,對吧?』英吉總算聽出這聲音。

『對不起,請問您是…… 』

『我是英吉大哥啦!你不記得我了嗎?』

『啊!我聽出來了。你…… 從國外留學回來了嗎?』

『是啊,我剛下飛機,現在人在桃園的中正機場外。對了!你大哥去醫院做什麼?』

『他是去看宏爸啦!可能要很晚才會回來,要不然就是睡在那邊了。』

『那…… 老師的病情…… 有好轉嗎?』

『沒有,這幾年都是這樣,醫療費用又那麼龐大,而且…… 大哥一個人還得兼兩個工作…… 』說著說著,家雯竟哭了起來。

『好,你不要哭。你可以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跟我說嗎?』

由於英吉人在國外,多年來只能靠著通信來得知這邊的消息。家駒怕英吉擔太多心,所以許多事情並未詳細告知。

英吉是個聰明人,也猜到家駒會做這樣的用心。如今,家雯的說法只是更加確定。此時,他心裡覺得很對不起家駒。


家駒在病床旁守護著宏彬老師。其實,這幾年都是如此。白天由宏彬老師的太太在看顧,晚上則交給家駒負責。多年來,從未間斷。不知過了多久,家駒竟趴在一旁睡著了。

『家駒…… 家駒…… 』一個虛弱的聲音將未熟睡的家駒驚醒了。

『是…… 老師,您在叫我嗎?』家駒緩緩地睜開眼睛。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躺在病床上的宏彬老師正對他說話。

『嗯!你…… 這幾年…… 辛苦了。』聲音還是非常微弱。

『老師,您終於醒了。您真的醒了…… 』一向極為堅強的家駒,眼淚還是禁不住地落下了。

宏彬老師雖然清醒,但身體仍是虛弱,無法說太多的話,和家駒之間保有某種程度的默契,彼此都知道對方想說些什麼。

『家駒…… 你對…… 有興趣嗎?』宏彬老師指著茶几上的書,書名是【指揮手冊】。

『您是說指揮嗎?』家駒拿起茶几上的書。

宏彬老師點點頭。

『這是從縣立圖書館借來的,只是隨便翻翻而已。』

『是嗎,我知道你還是喜歡音樂的,對吧?』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只要您快點好起來,這些都無所謂的。』

這時,兩個人都沉默了。

兩分鐘後,宏彬老師再度開口說話。

『家駒,回答我的問題,你想不想接手第二中學的管樂團?』宏彬老師用很嚴厲的眼神看著家駒。

家駒遲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回答。

『回答我!』這個聲音並不大,卻帶著十分堅決的語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前兩天我有去看縣內的管樂比賽,正如預期地,又是第一中學拿下優等第一。當時,我心裡有種莫名的失落感,經過母校第二中學,本想進去看看,卻又提不起勇氣…… 』家駒低著頭說。

『你只要回答我,想不想接手第二中學的管樂團這個問題就行了。其餘的,我不想多聽。』

『我?老實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而且,我已經很久沒有接觸管樂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退步了…… 』

『只要你願意就行了。』

『這…… 我一個人恐怕能力有限。更何況您的病尚未痊癒…… 』

『你是在逃避嗎,想用我的病做為逃避的藉口嗎?我知道你對音樂還保有當初的熱誠,而你在這方面的才華,是怎樣也無法掩蓋的。我說了這麼多,就是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接班人,讓第二中學的管樂團重新回到當年的水準。』

『我…… 』

『你還在猶豫,你想讓我死不瞑目嗎?』宏彬老師的情緒顯得十分激動。

『老師,您別這麼激動,那…… 我該怎麼做呢?』

『嗯!只要你答應,我就放心了。第二中學管樂團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從森祐他們到你們這屆,一共8年。我從事管樂教育有18年的時間,除了森祐,你是我教過的學生中,最傑出的一個。我願意用我未來的生命做賭注,將所有的東西都教給你,你願意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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